當學校開始放假的第一天,我負債整合在前庭蓮花池旁的金針叢旁閒坐,突然憶起三義林間那條開滿金針花的產業道路,心之所向,也盤算著今年舊地重遊,嘴角上揚時,竟瞥見金針叢深處已冒出一枝別於葉脈的花莖。「開……開花了,我的金針花開花了!」我開心地又跳又叫,霎那間我終於懂了,「心中之樂、樂可忘憂」原來萱草又名忘憂草的寓意即是如此;又或者,金針花開蘊含思念親人的隱語,我寧可相信,我的母親已收到我一直以來的思念了。我深信。

這幾叢金針是前年暑假漫遊苗栗的意外收穫。

新近梅雨綿綿,庭院金針葉卻異常扶疏,但不知道是地理環境的關係,還是水土不服的因素,一債務協商直以來,金針叢遲遲未有開花跡象,蓬勃如柳的綠葉舒散在充滿詩情畫意的梅雨裡,潔淨似韭,但我不忍翦。

又一遍一遍地,在雨季過後的日子裡,我照例日夜照看金針葉叢。

「開……開花了,我的金針花開花了!」我開心地又跳又叫,霎那間我終於懂了,金針花開蘊含思念親人的隱語,我寧可相信,我的母親已收到我一直以來的思念了。我深信。

因為時間稍早,我索性下車漫步趨行,其間碰到一位正在農事的老伯,才知道兩旁金針花是客家老伯所植栽,我以賞花的心情穿梭其中,在花叢裡愜意婆娑,怎知早來山嵐雲霧氳氤,時而恍惚縹緲,美得一度讓人以為誤入金庸《神鵰俠侶》裡的絕情谷之中。欣欣向榮的金針,含苞待放也好,開得燦爛也好,近距離的賞花饗宴別具風情;極目所及,迎風搖曳的新蕊,在靜謐的山城裡恣意綻放,如粉脂未沾的倩女隱在塵囂之外。

靈犀的觸動



是日,正當我車行在三義林間鬼打牆似的抓不到方向時,眼角餘光無意瞟向一條蜿蜒且開滿金針花的產業道路,「哇!是金針花,這裡也有金針花耶。」我在駕駛座幾乎驚呼出來。頃刻間,似乎冥冥之中有股力量牽引著我,引領我緣著花開燦爛的方向駛去,而腦海裡卻又閃出陶淵明〈桃花源記〉裡,漁夫忘路遠近的迷惘,遐想林盡之處會不會也有我的理想世界?

金針花源自成語「椿萱並茂」的萱草,人們習慣將椿樹象徵父親,而萱貸款草則象徵母親,除此之外,它還有特別的名字叫忘憂草,「忘憂草,多麼美的名字啊!」據書上說:相傳古代遊子遠行時,離家前都會先種一些萱草,希望母親看著這些萱花,就能減輕對孩子的思念忘卻煩憂,是蘊含思念的隱喻,但如今對我而言,我卻可以從這幾株金針花來思念長眠的母親。

母親的第一根白髮點燃我的叛逆期,連環炮似的,我常常為了小事與她爭執,從緊抿的雙唇冷戰進而咆哮肆虐,是時,那個會賴在身旁撒嬌的小男孩不見了,轉而竟是處處與她作對的叛逆小子。短暫的國、高中歲月裡,白髮迅速攻略她的青絲城池,突然之間,她的衰老速度竟快上我的茁壯,她像一朵逐漸凋零的花,寂寞卻常常圍繞著她。

不知是什麼因緣牽引,我從原本的賞花心情突然萌生蒔花的念頭,我跟山城老伯表明心意,但他似乎聽不懂我說的國語,偏偏我又不會聽、說客語,語言的隔閡讓我慌亂了手腳,牛頭不對馬嘴地比手畫腳幾回,最終老伯似懂非懂地掘了幾株送我。回家後,我把它種在前庭蓮花池旁的一畦畸零地上,自栽種起,我開始日夜期盼,等待花叢盛開之日。

不知囤進多少金針排骨肉,我究竟長大了。

思念的隱喻

猶記幼時盛夏午後,惱人蟬聲常常震耳欲聾,午飯後,我最喜歡擠在她身旁假寐,儘管窗外一片紛擾,屋內的竹篾席上,只要躺在母親柔軟的臂彎裡,我的悠閒猶如桃源人。母親最常手裡搖著扇子,涼風徐徐迎面輕拂,任我浸淫在她輕撫髮梢時的溫柔,一邊聽她哼唱著桃太郎歌謠的愉悅,滿心歡喜帶著笑意入夢。儘管多年以後,歲月不停地更迭,至今我仍能感受到母親親吻臉頰時的餘溫,那餘溫,正是母子與生俱來的天性,也是臍帶分離之後相通的靈犀。而靈犀是什麼?除去詞彙本身意義之外,我以為人和人之間的靈犀來自昔日彼此的共同記憶,說得更確切一點,靈犀像組密碼、也像把鑰匙,總是會特定時間或特定的氛圍裡,一鍵還原舊日情懷;再說,靈犀的觸動其實很微妙,有時源自一個人、有時來自一件事,有時卻只是一道再平凡不過的家常菜。

其中,金針排骨湯正是我與母親互通的靈犀。

小時候,因為家窮,母親偶爾會煮點金針排骨湯給我們幾個瘦骨嶙峋的兄弟食補。雖然乾燥的金針花有股說不上來的特殊氣味,聞來酸中帶點刺鼻氣味,又或許,當時我只是小孩子吧,我其實並不太喜歡那股微嗆味道;但入湯後的金針花,微酸清爽的湯頭混入排骨燉出的骨髓,味道反而出乎意料天作之合。通常湯成的時候,母親總是會先盛一碗滿滿且熟透的金針排骨肉給我,她常說,我是他的「萬仔兒」(閩南語么兒的意思),總要我多吃些,好快快長大。我個頭小,低著頭趴在飯桌上大口大口地吃著,同時也房屋貸款大口大口地把蘊含母愛的金針排骨湯給囤進胃裡,暖入心窩。

是真的。思念的心情真的會複製。

最後的溫存

年前,我刻意選在週末回老家一趟,老家裡僅剩二哥一家人居住,兄弟樹大分枝後,開枝散葉各有各自的家庭,如今再回到昔日居處地,觸目所及,熟悉中的陌生,盡是物是人非。母親長年深鎖的房間,所有擺設依然如故,然而壁上磚牆斑剝,陣陣霉味不客氣朝人襲來,如今少了女主人的房裡,讓人覺得呼吸都略顯冷清。我輕撫母親曾經使用過的器物,如獲至寶地小心呵護,冷不防地,塵封已久的舊事,像黑膠底片播放兒時回憶,霎時間,我撲了空似的跌進三十多年前的黑白畫面裡:闃寂的農村夜裡,簡單的榻榻米上,依稀看見母親旁邊賴著一位撒嬌的小男孩,明眸皓齒的他和我有著相似的臉龐。母親一手摟著小男孩,一面哄著他入睡,小男孩張大雙眼,咿咿呀呀嘟著嘴,逕自把玩手裡的史艷文大戰哈買二齒(台語發音)。我噙著淚,大聲呼喚「媽──媽──」眼前所見,如電影人物似真還假,我心一急,心情跌宕如坐雲霄飛車瞬間而降,週遭空氣瞬間凝結,我眼一溼、心頭一陣熱,倏地哭醒在她昔日的榻榻米上。霎時間我終於明白,為何年少時候,我的父親總會躲在房內抱著阿嬤的黑白照片獨自泫然?原來,思念的心情是會複製的。

二專時,第一次離開家,我隻身前往苗栗求學,臨行前一晚,與她躺在榻榻米上看著電視,突然間,她忽然塞了一張五百元鈔票給我,又說什麼人在外不如家中好之類的話,說著、說著,眼眶突然紅了起來,我笑著說:「都十八歲了,不用擔心啦……」等等之類的話,而嘴角藏不住的笑意與她的不捨強烈對比。隔天,當火車一駛離台中站,我就開始後悔了,在異鄉床笫的第一個夜裡,我因思念伴著淚水入眠。大學畢業那年是母親生命的末章,午後的蟬聲奏起驪歌的初唱,幾次轉院之後,她的病情如滑梯直下,醫師們束手無策,急救終告失敗,在轉回老家的車程裡,我握住她尚有餘溫的手,把握母子最後的溫存,眼淚卻不聽使喚簌簌地落,我一直不敢大聲嚎哭,我看著她的慈容,心底兒喚著「媽──媽──」,一遍又一遍地。

中國時報【何國雄】

六月過後,雨勢趨緩,初夏悄悄挾著南國薰風的氣息,金針叢旁新生的愛文芒果又大了許多,蓮花池上也開始出現幾隻舞姿曼妙的豆娘,早到的暑氣帶來濃濃的夏天味道。

是的,夏天真的到了。

內容來自YAHOO新聞

星期故事-金針花

新聞來源https://tw.news.ya企業貸款hoo.com/星期故事-金針花-215003585.html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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